「媽！我也愛妳，但我不一定要聽妳的話。」金曲史上首位嘻哈歌王Leo王，在第30屆金曲獎頒獎典禮上對媽媽的一席告白，搶盡了眾人目光。

不同於台上致詞的活躍、演出時的狂放，真實世界裡的Leo王，反倒像是一曲平緩的鄉村音樂。採訪時，他經常陷入沉思，停頓一段時間後，才緩緩吐出答案。

「得獎之後，意識到我講話會被滿多人看到，怕沒有講好，會被誤解，」他解釋著，表情有些靦腆。

台灣大學社會學系休學，從搖滾樂團「巨大的轟鳴」主唱王之佑，再到饒舌小子「Leo王」，這位金曲新科歌王，不管從哪個角度看，都是大眾眼中的「非典型」。

Leo王的饒舌很牢騷、很個人。一邊傾訴對父母管教、升學體制的不滿；一邊碎唸著令他不快的日常小事，例如掉了5千塊、住在一間漏水的房間、寵物貓離家出走、機上乘客抱怨飯太冷等等。

金曲評審以「充滿態度的方式，幽默唱出年輕的日常」評價Leo王，主席陳珊妮也直指他勝出關鍵，是在「嘻哈與影響力」。

「他不只是個饒舌歌手，」顏社創辦人張逸聖說。Leo王玩音樂多年，半路被嘻哈「煞」到，不像蛋堡、國蛋等其他歌手長期被饒舌音樂餵養，搖滾音樂的背景反而讓他更能看見饒舌歌手的局限，突破框架、開展出新的創作形式。

舞台，是最享受的位置

2012年，Leo王離開高雄，上台北念書。但他很快發現，這不是他想要的：「對一件事情有興趣時，心中的『好想』是很強烈的，但在學校裡面，我只覺得好想離開。」

「生活之中還有太多，我都還沒搞懂，怎麼會有多出來的我，可以浪費在大學聽大家bullshit。」歌曲〈老子有的是時間〉中，他唱出對正規教育的迷惘與質疑。〈長大十八歲〉則寫著：「台灣大學裡沒有刺青系，你未來是刺青大師，幹嘛念經濟？」

於是，他開始做些音樂相關的工作，例如音控、音響工程等。然而，兜了一圈後，他意識到，還是在舞台上的自己，最自在享受。大二那年，Leo王決定休學，做一回自己。

「在台上的我，發出的這個聲音、這個震動，全世界只有我的這塊肌肉可以做到，」聊到表演，他跳過主歌的鋪陳，直接寫進副歌。Leo王指著左頰，接著把桌上的紙捲起，假想自己正拿著麥克風唱歌。

「這真的好特別，對我來講，這就是世界需要我，」他的雙眼，閃爍著光。

專注喜歡，成功給別人說

即使如此，Leo王也明白，「興趣」和「工作」不能混為一談。有段時間，他在生活裡不斷走音，迷失方向。

協助他找回主旋律的，是與「落日飛車」樂團鼓手羅尊龍的一場對話。當時兩人在便利商店前喝啤酒，他傾倒著關於求學、工作的苦惱，尊龍聽完後，淡淡地回了一句：「你先專心喝好現在這杯啤酒。」回想起這段對話，Leo王笑了出來，眼睛瞇成一條線。

他體會到。2015年，Leo王用近1年的時間在家裡拚命寫歌，一次長達6～8小時。不斷「練功」為他敲破過不去的音樂瓶頸，也奠定日後創作的養分。

然而，埋首音樂的日子是寂寞的，在只有自己的房間裡，做著不曉得哪天會被認可的事。問他，有沒有想過一旦失敗了會怎麼樣？

「做了才知道啊，沒有全力以赴的話，就永遠有個藉口，」他加重語氣。「真的喜歡，就要去做。至於哪天被看見？那就看你喜歡的程度，天分會讓你更快做出成果。」確定方向後，Leo王沒多想，張口開唱。

他不在乎創作得到多少掌聲，「成功？那是別人定義的。」對Leo王而言，作品代表自己的程度愈高，價值就愈高。

好友尊龍也有類似想法。Leo王說，「當時有人問尊龍『為什麼不打流行歌？』，他平靜地回：『我不是這個時代的鼓手』，他知道自己打得很好，只是這個時代不要他的風格。」

不過，如今的「落日飛車」，已是征戰國際的知名樂團。「你看，他把自己的時代打回來了。」Leo王語調揚起，眼底盡是說不完的驕傲。

達不到目標，要務實換角

下定決心讓音樂成為「工作」，則是受到當時擔任搖滾樂團「巨大的轟鳴」製作人王昱辰（老王）的提點與啟發。

玩團那陣子，Leo王對音樂的目標只有一個，就是「養活自己」。不是當賺大錢的明星，而是和鞋匠、麵販相同，擁有一份足以溫飽的職業。

老王得知後，便對他說：「如果你只想這樣，事情沒有那麼難。」簡單的一句話，為當時的Leo王打下一劑強心針：「一來，是他相信我有天分；二來，也是想告訴我，天無絕人之路。」

當然，暴力式的全力以赴也得經過檢驗，若始終達不成目標，就要視情況調整，「如果付出幾十年，發現真的沒有才華，就得換個角色試看看。」這是Leo王務實的一面。

採訪當天，Leo王飼養的小黃狗「地瓜餅」也來「探班」，搖著尾巴，黏著主人跟前跟後。他說，上了台北才領養牠，「因為想要有家人的感覺。」

「北漂」多年，問他，習慣台北了嗎？Leo王一派輕鬆地說：「習慣了啊，在台北還比較自由一點。」

話是這樣說，但在數不清的巡迴演唱中，他印象最深刻的，還是在家鄉高雄的那幾場。

記得有一次回高雄表演，遇見高中時熟識的熱音社長，才對上一眼，Leo王就哭了出來。「高中畢業，他念了警校，就沒有再玩團了。」當時的淚水，除了再見故友的感動，也有一些感慨。

「人生像一場賭，真的是在賭，一路以來都在賭啊，」強調了3次，Leo王的眼神有些迷濛，彷彿沉浸在回憶裡：「不是說堅持這麼久，而是說，很幸運沒有放棄。」

「比起做錯事情，後悔、反省，這事情還小，如果是放棄沒有做，才是永遠無法彌補。」Leo王說。

這場人生賭局裡，Leo王賭對了，唱出了自己的時代。他從來沒有百分之百的勝算，只是聲嘶力竭地，讓大家「聽」見最真實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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