談起「機師」這個職業，你會想起什麼？大多數人腦中會浮起穿著英挺制服，頭戴機師帽的男性機長畫面。然而，今年農曆新年，中華航空機師罷工，站在鎂光燈面前的發言者卻是兩位女性機師，代表勞方與公司談判。桃園市機師職業工會常務理事陳蓓蓓更因邏輯清晰、口條流利，讓她一戰成名，有「女戰神」之稱。陳蓓蓓始終堅信：堅持理念，就能打破性別框架。
已屆知天命之年的桃園市機師職業工會常務理事、現任華航機師陳蓓蓓，今年因為台灣首次機師罷工，歷時7天，在鏡頭前闡述疲勞航班的概念與罷工訴求，幾乎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。她與機師工會理事長李信燕被封為發動這場「溫柔革命」的推手，然而，陳蓓蓓早在16年前，就已在航空業寫下紀錄。
2003年，陳蓓蓓擔任台灣與中國54年來首度直航的「台商春節包機」正駕駛，不僅見證歷史，她女機師的身分，也在當時傳為佳話。
只是，多年過去，全球女機師的比率，至今仍約僅占5％。翱翔青天的工作與男性緊緊綁在一起，但機師罷工時，卻因兩位女幹部代表發言，確實獲得更多注目。不過，在陳蓓蓓帶給許多女性勇氣與激勵的背後，是不為人知的極高度壓力與挑戰。
從空服員轉戰機師，卻飽受歧視
2019年2月14日，機師罷工落幕，勞動節隔日，和陳蓓蓓約在機師工會辦公室，她還是與當時一樣講話中氣十足、性格爽朗。她笑稱，自己的時差總是「24小時」，往往得靠意志力撐下去。而這股意志力，從她當空服員就累積至今。
1987年，陳蓓蓓考取華航空服員資格，隔年開始服務旅客。1991年華航招考培訓機師，從未想過轉任機師的她，在一次聚會中，聽到長輩說：「陳蓓蓓的個性適合去考機師。」她才思考半年，甚至特地到美國去試開小飛機，發現自己反應快、對開飛機感興趣，就此正式萌生轉考機師的念頭。
當年，她成為少數考上自訓機師的女性，受訓2年後執飛，然而立即迎接她的，是在陽剛味十足的機師工作中，連女性都不相挺的性別歧視。
談起20多年前的往事，陳蓓蓓仍有些激動。她曾在整備完畢後，走出駕駛艙裝水，當時將開放旅客登機，資深的女空服員居然語氣焦急地說：「妳趕快進去，不要讓人家看到。」言下之意，是擔心由「女機師」執飛，會遭旅客質疑。
更有資深男性機長盯著她的眼睛質疑：「女生啊，我覺得在家帶小孩就好，為什麼要來開飛機呢？妳說啊，妳回答我啊！」陳蓓蓓坦言，當時的感受並不好，更別提曾在工作期間被要求不准碰駕駛桿、被同事質問是否會開飛機等無理且無禮的挑釁。
「我唯一的證明，就是『把事情做好』，」
陳蓓蓓爽朗地說。她和其他機隊的女駕駛都很清楚，所有人都用放大鏡檢視她們的表現，「所以，我們都很小心別犯錯，以免影響其他女機師。」
不友善眼光造就高抗壓性，站上罷工第一線
一轉眼過了26年，面對各種質疑與不善的眼光，她早已練出一身抗壓的本領。這項能力完全展現在她2014年參與成立機師工會、2019年以常務理事身分擔任罷工談判代表。就算坦言自己「不喜歡站在鎂光燈前」，然而每次現身，她總能條理分明、不疾不徐地闡述立場。
「其實罷工決定得很倉促，但站在浪頭上，就是面對了，畢竟我們不挑戰，但也不懼戰。」她回想，2月1日決議通過重啟華航機師罷工，2月8日凌晨6時機師工會華航分會啟動罷工，眾人討論後，決定由理事長李信燕與她出面發言，陳蓓蓓知道要直接站上第一線，確實需要勇氣。
「我當然也會害怕，我很熱愛我的工作，也要養家活口，但我希望這個環境更好，對機師生態或我個人，都是重要轉折，」陳蓓蓓原本嘆了口氣，但談起立場，語氣立刻變得堅毅。她堅信「就事論事」的態度，在罷工期間表露無遺，讓許多本來不了解機師飛行工時、工作流程的民眾，轉而力挺機師。
▲陳蓓蓓：當你在專業的表現受到大家的認可時，這份認可是可以打破性別的框架的。
陳蓓蓓表示：「很多人事後謝謝我出面發言，覺得我很勇敢，也有人認為爭取勞動權的機師是女性，她們覺得與有榮焉。」她還半開玩笑地透露，罷工期間，有男性幹部於會議上自我調侃：「我們這些大男人，靠這兩位女性出面處理事情。」實際上，男性幹部並非沒有投入，只是各有不同分工罷了。
「無論擔任駕駛或代表工會發言，我都不會以性別區隔，才不會自我限制，」
陳蓓蓓強調。不過，在現況下，她和許多女性同僚都仍戰戰兢兢，就怕稍有不慎，因「女性」的身分被渲染放大。
談的是人權，而非狹隘的以性別評論
談起2月13日在交通部與華航進行「紅眼協商」座談會時，她為了要求華航代表正視工會代表，脫口而出「媒體來看熱鬧的」，被部分媒體及網友批為「豬隊友」。陳蓓蓓思考半响後表示：「我倒沒有因為失言而被以女性身分批評。我認為只要獲得認同，就能打破性別框架。」
「我很喜歡歌手黃小琥在歌曲《沒那麼簡單》的歌詞：『別人說的話，隨便聽一聽，自己做決定。』」語畢，她哈哈大笑地解釋，不是真的「隨便聽一聽」，而是女性應該記得「不要設限，勇敢去做想做的事。」
陳蓓蓓強調：「我不得不說，現在的社會環境，女權比以前高，有人把我當女權主義者，但我不是女權主義者，我是『人權主義者』。」唯有人權，才無狹隘的性別之分，是人人平等的權利。
談起這一點，當時站在鎂光燈前爭取勞權的「女戰神」，彷彿又出現在鏡頭前，然而陳蓓蓓的理念與作為，不需要也不該再冠上「女機師」或「女戰神」的稱號，稱她一聲「陳蓓蓓機師」，才是社會應該聽見她口中倡議，沒有性別之分的「人權觀念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