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/楊竣傑 發稿日期:2019-02
他是資訊系教授,是中華民國愛自造者學習協會理事長,更是帶著研究生踏進偏鄉,義務教學生寫程式的Maker。
成功大學資訊工程學系教授蘇文鈺,以創客精神在高等教育及基礎教育兩端,如拚命三郎般不斷地開創各種機會,帶動學生認識自己,擇其所愛,以生命投入真心想熱切追求的事物。
交通大學控制工程學系畢業(現合併更名為電機工程學系),取得紐約科技大學電機工程研究所碩士及博士學位的蘇文鈺,常在自己超過1.4萬人追蹤的Facebook帳號,分享教育心得及建言,言語犀利卻真切,每每贏得上千人按讚及分享,也是許多年輕人在學海茫茫、心生困惑時,想尋求諮詢的對象。
不過,蘇文鈺自己其實也走過一段摸索歷程。他從小身體跟成績都不好,直到小學三年級時,遇到一位「懂」他的孫先秦老師,才逐步找到方向。而剛到紐約攻讀學位時,蘇文鈺曾一度懷疑這個決定,打算去偷CD讓自己被遣送回國;也曾因摯友背叛,衝動地想持刀報復。雖兩次都在最後一刻幸運地被人敲醒,及時踩下煞車,卻讓他更深刻地體會:就算念了這麼多書,一樣可能在黑暗中誤入歧途,更何況是那些環境困厄、資源匱乏的偏鄉孩子?
心底響起的這股聲音,促動他自2014年起,決心帶著一群成大學生,走入嘉義縣東石及布袋地區的偏鄉小學教寫程式,啟動“Program the World”計畫,投入偏鄉教育。
專訪當天,自造者協會甫完成第二年的「看見家鄉影展」,以一年時間教導6所偏鄉小學生用空拍機記錄家鄉。看著影片成果,蘇文鈺在台下既感動又興奮地說,這些努力都是為了讓孩子們及早在號稱「多元入學」,實際上卻是「毫無選擇」的當下,可以更早找到興趣。
轉向高教升學端,蘇文鈺鼓勵學子:不必怕「選錯系」,也不要對環境感到悲觀,應該專心找出願意投注時間及生命的事物,最後一定能發光發熱。就像他回頭看,現在反而很感謝曾經遇過的挫敗,讓他知道研究未必是他唯一能走的路,最後終於在教育上發現既能貢獻自己、又能改變社會的切入點。
台灣的教育體制現在號稱「多元入學」,學生看似有很多選擇,但實際上我並不覺得真的有更多選擇。他們還是在準備考試,所謂的「選擇」,也只有「考試」,更只有非常少數的人可以選擇「不考試」。這叫做「有很多選擇」嗎?我不認為。
其次,這個答案也許很多人會反對,但進了大學之後,你有很多選擇嗎?也並沒有。因為台灣的大學改革速度很慢,大部分老師還在以當年求學時,老師所用的上課方式授課;加上大學普遍仍偏學術導向,訓練學生的方式也得走學術路線,所以,這叫「有很多選擇」嗎?
以資訊系為例,開課的目的是培養資訊人才,但每個老師都覺得自己的課很重要,所以系上安排非常多的資訊領域基礎必修課程;但平心而論,這麼多領域,學生真有辦法學得完嗎?即使進入大學後,想選擇比較重視實作的領域,畢業後馬上可以工作,但目前提供的課程,也沒有讓學生走向那條路。
換句話說,高中生沒什麼好選擇的,現階段只有一件事情可選擇,就是:「你想做什麼?」
至少這件事情不必被環境左右,而是自己可以決定。但我發現,高中生念了12年教科書,當我詢問他們的興趣時,往往還是滿臉疑惑或說不出口,這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找到真的為了興趣而投入時間的事物。
所以,我不會跟學生說:「就去追求自己想做的事吧。」那不負責任。我當然會先建議學生要把分數考高,但選擇領域時,記得要「深層思考」,釐清哪些事情是你願意花很多時間、願意用生命投入的事,再選擇那個領域,日後才會發光發熱。
從考完試到申請學校之間,有一段充足的時間讓你深層思考這個問題。千萬不要以學校是「公立」或「私立」為前提考慮。很多資訊系學生以「畢業求職薪水高」為報考理由,但以成大來說,有「雙二一」制度,每年仍然有學生因此被退學。所以,如果本身沒有學習動力,就不要浪費時間。
有人問我,萬一目前沒有興趣,該怎麼找?探索隨時可以開始,興趣也可以發掘。我是個喜歡聲音遠大於視覺的人,但我的博士論文內容是與視覺相關的演算法。剛開始,我也很排斥,後來因為跟著提供獎學金的老師做跟太空遙測有關的內容,做久了就產生興趣。
即使找不到路時,當下面前有幾個選擇:
→不討厭但可以做做看的事:不過,真正做的時候,不能只是「做做看」,必須真心投入。
→雖沒興趣,但既然有獎學金,那就好好做!
無論哪一種選擇,真的做一做之後,往往也會做出興趣。但我發現,癥結點在於大多數人都是「卡住就算了」。年輕人必須有「卡住了還繼續做下去」的精神,這時最好有人逼,像我的指導教授逼我,在「不放棄」的關鍵信念下,我慢慢知道影像背後的道理其實與聲音相通,一旦找出相通的道理,之後就能學得很好。
我發現回台灣做音樂研究也招不太到學生,所以還是做IC設計,音樂部分找到學生就做;所以即使沒學生與資源也願意投入,這種投入就不是為了找到好工作,也才不會在投入後覺得人生好痛苦。
即使求學過程看來只是「繞啊繞」,只要不放棄,總會繞到真心喜歡的事情上。當然,若沒有從小培養興趣,長大點再繞路,就會比較辛苦。畢竟,小時候若明確知道某項東西吸引你,自然就會跟著它走。
在選校系端,看似大學的科系很多,有各種入學管道,但除了少數科系比較強調實作,大多數系所仍偏向學術,很多人自然認為讀書時先顧好成績,實作項目到研究所階段再做。
對不起,我認為這個次序是錯的!高中時期,並沒有充足機會讓大家嘗試和動手,所以若希望大學畢業後能找到一份好工作,就應該多參與實作課程,從動手做的過程中了解實務基礎。
只是,很多人對實作覺得陌生,只好不斷延後這段歷練,造成最後一定得讀到研究所,才能具備實際執行大型專案的經驗。
從國小到國中、高中、大學,學生都在忙著解題,解題固然是學習的基本功,但是到某個時間點,就該徹底丟掉!因為以資訊領域而言,幾乎沒有任何課題有所謂的「標準答案」。因此,應該多花時間做專案,從做不好的經驗中找出改進空間,若已經知道標準答案,只是在「解題」,那就沒有改進的動力了。
解題的前提是有答案,但我們在做專案時,都是邊做、邊答、邊跑,因為不知道最後會怎麼樣。中間可能遇到非常、非常多挫折,可是在學校若不把握機會學,等進入職場更無法適應。我認為,先透過學習、嘗試,了解自己的不足,再去念研究所,才是進入大學後正確的順序。
成大會成立「跨領域學院」,加上全校已有不分系學士學位學程,就是希望給學生更多自由選擇。但學生更要想清楚自己要走的路,因為必修學分少,自行選課空間大,你總得找個主要領域深耕。而既然有了選擇與自由,相對地也有「代價」:必須有高度自律,當別人可遵循既有的軌道時,你得付出更多時間與精神在自己的選擇上。
我們期待愈來愈多了解自己的學生出現,但看到很多學生考進來後,卻「不負責任」,這就會很難畢業。我會直接跟學生說:你不見得適合這裡,最好轉回特定科系。事先想清楚, 才能徹底自律,對自己負責。
我在美國求學時,遇到好幾名院士與會士級的資深教授,他們不需要靠公式、推導,只要講幾句話、在黑板上畫幾個圖,就可以將複雜的概念以簡單的規則歸納,傳達出一件事的精髓,並讓學生了解。我很慶幸自己可以遇到那些老師。
他們是我心中的典範及嚮往的對象,但我很清楚,正因為自己可能永遠沒辦法教得比老師更好,才更值得努力,在教學上繼續奮鬥與投入,協助更多學生脫胎換骨。這是求學經驗帶給我一生最大的影響。
若現在問你:「你想要做什麼」,你是否回答得出來?你是否清楚自己喜歡的事是什麼?成功大學資訊工程學系教授蘇文鈺發現,學生大多不曉得自己對什麼感興趣,他認為,學生得懂得「深層思考」,才能進一步找到人生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