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|陳艾伶、盧智芳 攝影|廖祐瑲

許多人都說念研究所最大的難關是,如何與指導教授相處?從我自己的經驗出發,我覺得最重要的心法在於——勇敢地跟教授交流、溝通。

採訪陳緼儂時,完全打破對大學教授的刻板印象。31歲的她個子嬌小,卻有一雙水潤靈動的大眼,輕快開朗的語調與活潑的裝束,沒有太多「教授的權威」,倒更像是個親切的大學姊。

3年前回到台灣大學任教時,陳縕儂曾掀起一股話題。因為拿到台大資訊工程學系的學士及碩士學位後,她赴美國卡內基美隆大學(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)深造。一取得電腦科學院的語言科技所博士學位,她就進入微軟研究院深度學習科技中心做博士後研究,當時年薪已有15~16萬美元(約新台幣460~490萬元)。如果繼續留下來轉任全職研究員,那麼年薪超過台幣千萬不是問題。

然而,陳縕儂卻放棄了這誘人的待遇和前程,選擇回到母校任教。最後,只在微軟待了7個月。

根據台灣的教育體制,助理教授月薪只有7萬多元。這不成比例,甚至在島上引發「教授出走潮」的薪資設計,卻阻擋不了陳縕儂返台教AI(人工智慧)這當紅顯學的決心。

不從眾、有“guts”(膽識),陳縕儂用她的抉擇鮮明地詮釋這2個形容詞,而這也映襯在她的教學態度上。一堂3小時的課,她可以花10倍時間準備;同樣的,她真心想培養的,也不是只會悶著頭讀書答題的「乖乖牌」,而是能自己找答案、自己提解決方案,甚至和老師相互思辨、激盪的新血。

即便是工程師,也要懂得表達,讓其他人理解技術的價值。比起「宅」在自己的程式世界中,陳縕儂更強調對需求或市場的理解:「這項技術哪裡比別人好、哪裡最有賣點、為什麼值得我買。講清楚這些“Why”,才是別人決定支持或掏錢與否的關鍵。」

就在暑假快結束前的週五午後,陳縕儂和我們聊起一千多個日子以來對研究生的各種觀察。除了課堂上的指導,她也經常是學生分享心事的諮商對象。看得出來,這條教學之路,她走得很愉快,也很享受。

我回台大教書差不多已經3年,你若問我:「在教育現場待過後,發現什麼能力是台灣研究生最缺乏的?」就我的觀察,我認為,台灣學生最缺乏的是「積極主動」與「自信」的態度。

這3年裡,我在台大資工所遇到的學生,可以粗略分為三類:第一類是台大本科系直升的學生,第二類是他校本科系考進來的學生,第三類則是非本科系跨考過來的學生。

相較之下,第一類學生整體平均能力最好,人數也最多,而第三類學生則是平均能力落差較大,人數也是最少的一群。但從學習的積極程度來看,第一類學生反而是三類學生中最差的,或許是在舒適圈裡待久了,自然而然就安逸下來了;相反地,第三類的學生往往在選擇報考跨領域研究所時,便抱著強烈決心。因此,在態度上比較積極、主動。

但不論是哪一類的學生,我都還是強烈鼓勵大家,不要害怕展現想法與自信,大家都是能力很強的學生,大膽去闖、主動出擊就對了。

訓練表達力,學會「賣」你的產品

開始教書後,我發現台灣學生做技術的能力,其實是很不錯的,一點也不輸國外學生。但是光「會做」還不夠,要「會賣」才是重點。

國外學生從小就被要求練習「如何表達一件事」,並且要把這件事情講到讓大家都認同它的重要性。然而台灣的學生,特別是工程領域的,很容易掉入一個迷思是:「我埋頭拚命做技術就對了,把技術拼出來,一切就完成了。」幾乎不太去管後續要怎麼包裝、行銷自己的產品。

這樣其實很可惜。產品、技術做的再厲害,沒有人懂它的價值何在,自然不會有人買單。

很多學生在發表研究時,習慣花大量的心力介紹,各項技術用了什麼原理、公式,這種非常細節的內容。但別人想聽的通常卻是:從整體來看,這項技術哪裡比別人好、哪裡最有賣點、為什麼值得我買。這些“Why”,才是別人決定支持或掏錢與否的關鍵。

過去我在美國念博士的時候,曾上過一門關於「表達力」的課。在課堂上,老師讓我們看大量的TED Talks 影片,請大家解構影片中的講者,如何說出動人的故事,並有效傳遞他所信仰的價值。

後來我發現,這些TED Talks影片都有著相似的內容架構。通常講者會以一個小故事開場,吸引大家的注意,並偷偷把他珍視的價值藏在裡面,讓觀眾慢慢去感受這些價值的重要性。

接著,他會開始介紹,他為了這些價值做了什麼產品、服務,而他是如何做到的。最後,他會再回到開場的小故事,證明他的產品或服務,如何在故事場景裡產生改變。

我認為,在這套架構裡,頭尾「說故事」的部分最重要,也是台灣學生最不足的。因此,我建議學生不論在產品、技術或論文發表上,都應該好好磨練一下所謂的「表達力」和「故事力」。試著練習從研發本位的角度抽離出來,模擬用別人的眼光,來看自己的產品,想想別人看到你的產品時,到底會好奇什麼,想知道什麼?

不要怕溝通,選擇契合的指導教授

許多人都說念研究所最大的難關是,如何與指導教授相處?從我自己的經驗出發,我覺得最重要的心法在於──勇敢地跟教授交流、溝通。

根據我在美國和台灣兩地的求學經驗,我發現,美國師生之間,雖然還是存在上對下的關係,但基本上,師生之間多像朋友一般,能夠很自然、流暢的溝通。不過,在台灣,學生似乎普遍都很怕老師,彼此比較有距離。

這樣的相處模式不是不好,只是容易出現學生心裡有想法,但卻不太敢說的情況。最後甚至變成,老師說什麼,學生就照單全收,也不管這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做的題目。

另外,在找指導教授之前,研究生也該先想想自己的個性適合找什麼樣指導風格的老師。如果沒有考量好,那麼你的研究生涯可能會很難熬。

我在美國讀博士時,曾歷經兩位風格完全不同的指導教授。第一位教授是屬於「規範型」,他會要求我在Meeting 前先寫好議程,並在事後寄一份筆記供他留存,同時也習慣提供明確的目標,讓我做參考。但對於從小就不喜歡被管的我來說,這位老師的風格讓我不太適應。

第二位老師則屬於「野放型」,意外地和我合拍。常常我寄信給他,他都不太回信,但在我真正需要幫助時,他不會隨意幫我下指導棋,而是適時地給我提點,陪著我探索。

這兩種風格,客觀來說,沒有好壞之別,端看跟你的個性契不契合。我認為,第一種老師比較適合習慣被動或未來想進產業界工作的學生,因為老師能給予明確的目標指示,有效幫助學生達成每個階段性任務;而第二種老師就比較適合主動、喜歡自己做決定,或想走學術領域的學生,因為他會給學生很大的自由空間,放手讓學生去探索。

▲台灣大學教授陳緼儂認為研究所的Dos & Donts

試著去練習刻劃「未來的模樣」

如果要送給想念研究所的同學一句話,我會說,「先問問自己未來想成為什麼樣子的人吧!

我常問學生:「你未來的規畫是什麼,想當老師嗎?還是想當工程師?想在國內工作還是在國外工作?」這些事情都是需要反覆自問的,直到畫出專屬於你的生涯藍圖。

切記不要因為從眾,或是帶著錯誤的迷思,而走上一條自己不想要的路。像是很多人會說:「我想要在國外工作,因為薪水很高。」這就是一個典型的迷思。在國外工作,確實可以得到較高的報酬,但國外的物價相對也是高的。所以,如果薪水是你赴外工作的唯一理由,那我就不覺得,在國外工作一定比在國內就業來的有優勢、有機會成長。

常常有人說我很難得,放棄在美國微軟的高薪工作,選擇回台灣教書。但我其實只是選擇一條可以朝自己理想模樣前進的路而已。

雖然教書的薪水比在美國微軟工作少很多,但教書讓我有很高的自由度,可以自己管自己,非常符合我「不想被老闆管」的個性。以前在美國微軟工作,我可能因為商業保密原則,只能做自家公司的研究開發。不過,回到學術圈後,我有機會同時進行不同的研究計畫,讓我擁有很高的研究自由度,而這確實也是我想追求的。

所以,試著去練習刻劃你未來想成為的模樣,再把那個模樣往回推,想想現在的你可以怎麼做選擇,例如:該加入什麼實驗室、該找誰當指導老師等等。

因為,現在踩下的每一步,都會慢慢累積、拼湊成未來的你。